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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劉東在家中。《再造傳統》
  版本:世紀文景/上海人民出版社
  2014年6月《思想的浮冰》
  版本:世紀文景/上海人民出版社
  2014年6月《審問與明辨》
  作者:劉東/文韜 主編
  版本:北京大學出版社 2012年1月
  7月3日,是陳寅恪的生日。記者走進清華大學國學院,腳步聲在木地板上迴響。“很安靜,這就對了。”學者、國學院副院長劉東道。樓外的草坪上,畢業生糾結於用何種姿勢拍畢業照。
  我們談到“國學熱”引發的種種亂象,劉東一再提到國學師資的培養困境,教育部沒有“國學”學科代碼,國學院正常招生無法開展。校長曾提議辦國學少年班,劉東以沉默作為回答:“人心壞了,做起事來就難了。你想想,如果你9歲就被宣佈是清華大學學生,是什麼誘惑?我都沒辦法做學問了,後門要被踏破,收誰,都會被罵不公平。”老清華國學院有王國維、梁啟超、陳寅恪、趙元任四大導師,書寫了教育史上的神話。前者已不可追,如今,清華國學院重在承續一種學術精神。“國學像空氣,污染了,才知道重要。如果沒了,那要命。”
  “國學熱是功利滔滔的反彈”
  新京報:現在談論國學,有一個時事背景,新聞爆出國學班的孩子受到“老師”虐待,與此同時,暑期國學班、國學夏令營十分火爆。
  劉東:這非常不像國學所要求的,教國學要循循善誘。國學班打孩子,你得看是不是以國學的名義在打人。想想看,非國學班就沒打過孩子嗎?“禮失”之後,大家想起中國文化的好處來。“國學熱”和其他的熱不同,是從民間自己生髮的,甚至是老爺子老太太看完《百家講壇》,有興趣去重新瞭解國學。如今社會功利滔滔,反而使得人們覺得國學很有道理,國學熱是功利滔滔的一個反彈,不過,反諷的是,正因為利欲熏心,各方面人士都像蒼蠅見血一樣參與進來,國學本應該用於對這些功利心理進行“冷處理”、反思,而不能讓國學也被糟蹋成功利滔滔的一部分。清華大學國學院剛成立的時候,不斷有人呼籲開門招生。如果國學院能夠正常招生,我想“國學熱”的一些問題會被消解,但是,在現行的學科代碼之下,不能培養正常的國學師資,那怎麼應對社會對國學強大的需求?
  新京報:還有一些成人參加的比如總裁國學班,是什麼樣的狀況?
  劉東:對於總裁班,也應該兩面地看。我偶爾被拉去上課,有一個感覺,反而是那些總裁們最早知道國學的妙處,哪怕是人生意義這樣的題目,他們都很有興趣,放下繁忙的業務,掏出重金,參與進來。當然,他們畢竟從商業打拼的間隙中投入進來,很急,希望一塊“壓縮餅干”吃完就知道國學是什麼,這也會產生一些問題。心沉不下來,學國學還是不行。
  新京報:這可能也反映出人們對國學班的某種認識或期望,覺得那裡是傳習傳統文化,不會打孩子。
  劉東:打孩子的事,比如學體育的孩子,挨打的少嗎?當然,如果以國學之名打人,認為國學就是這麼專制,那就是錯了。中國過去的社會,之所以還能夠被容忍,並不是因為有一個專制的政體,而是有很多專制政體的勸諭者、警戒者、諷喻者,他們是以儒學為代表的士大夫,不斷教育皇上和大臣,和專制的代表共治天下,比如尚賢、使能、納諫、考試、監察,各種制度,其實是其他國家在同樣的發展階段所沒有的。事實上,國學是中國傳統社會比較人性的那一側面的代表。
  “國學是保證中國發展的動力之一”
  新京報:那麼,“國學熱”到底對中國社會產生了什麼樣的影響?
  劉東:我不是“國學熱”的參與者,我對於學問一直是“恆溫”的。不過,我也觀察到,“國學熱”中還有很多問題值得玩味。首先,傳統的義利之辨,至少能夠約束五分之一的人類——中國人,因為我們是一個無宗教而有道德的國度,不能用宗教的辦法來約束人心,只能用道德的宣講來確立做人的標準。對於中國人來說,這無疑是最有效的。當然,這個道德並非無懈可擊,否則,就不會出現“五四”運動,不會產生對傳統社會的批判了。不過,正如我多次說過的,中國的古代史和現代史加在一起,才更加全面地告訴我們,一方面,即使有了儒家這個社會也不是無懈可擊的;但另一方面,如果失去了儒家的制衡,這個社會就簡直是一無是處了。更重要的是,人們還是深陷在功利之中。比如,有人來請你講課,不聽你講“四書”,一開口就說什麼“曾國藩的管理學思想”,還是想要掙錢。其實,應該從掙錢這件事脫離出來,從國學的角度來反觀它。
  新京報:這種亂象,正反映出文化價值的混亂無根,需要價值重建。從國學的角度來說,能提供什麼資源?
  劉東:太多了。你平時想到的價值,比如西方基督教,信徒向耶和華禱告、懺悔,這算是很高的道德了。但是,從國學的角度來說,這是很低的境界,孔子說“仁乎遠哉!我欲仁,斯仁至矣”,“仁”在我心中,由此就足以不欺暗室,自在充滿,而如果非要上界有神靈看著,才能不違反十誡,那已經是不道德了。另外,國學同樣強調個人自由,只是在國學的價值體系中不是最高最主要的,它還要強調人和社會、人和自然包括人和自我的和諧。
  你回過頭來看,儒家是中國傳統文化的主流,而子說“天下之言,不歸於楊,即歸墨”。楊指楊朱,墨指墨子,都是講“利”,如果失去宗教的制約,又沒有道德的正面引導,那麼,有多少中國人,就會產生多少楊朱。現在的中國人可以說是十三億個楊朱,都有吃好點過好點的願望,中國的GDP衝上去了。但是,這十三億個楊朱,失去儒家的制衡,產生了道德困境,相互之間缺乏關愛,整個社會不是一個有機體。其實,老祖宗的東西很重要,以往把國學看得太被動,現在來看,國學才是保證中國長治久安甚至是發展的動力之一。
  【鏈接】
  名片
  劉東,學者、清華大學國學院副院長,著有《西方的醜學》、《理論與心智》、《道術與天下》等,與人合編有《審問與明辨:晚清民國的“國學”論爭》。日前兩本新書《再造傳統》和《思想的浮冰》由世紀文景出版。
  書介
  《審問與明辨》收錄了1902年至1947年以國學為對象的學術論爭,包括梁啟超、章太炎、馬一浮、胡適、魯迅等人的文論。在國學問題上,這種“前賢與後輩的相通”,能夠引起我們的警醒,不僅對於國學的誤讀、自以為是,還能在前賢的基礎上,對於國學的現狀與未來,付出心力,獲得升華。
  故事
  我小女兒三歲時,上清華幼兒園,老師批評說:“只有你們家小孩還沒有學會背《三字經》,別的同學都會背了!”我太太給我壓力,說你這還是國學院的副院長呢。我回答,這不要緊,真正能講《三字經》的老師還沒有被培養出來。
  採寫/新京報記者 吳亞順  (原標題:劉東 國學像空氣,污染了,才知道重要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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